【叶蓝】你一生的模样（7）
7.
下午四点半，蓝河依旧在酒店门口等着叶修，不过这次没骑车，竟然开了辆车过来。
叶修上了副驾，“嘿嘿”打量一番：“哟喂，今天座驾换了啊。”
蓝河就笑：“跟同事借的，晚上还要送你回酒店，怕不好打车。”
叶修注视着他：“蓝河啊，我当初给你起的的那个称号真是一点也没错。”
“嗯？”蓝河不解。
“兴欣公会头号保姆啊！绝色大大你是不是已经忘记大明湖畔的君莫笑了？”
“……”蓝河再一次祭出省略号大法，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工资还没发我呢！”
“嘿嘿，好说，好说……”叶修忽然严肃起来，“你记得有时间一定上来看看啊，还有人跟老板打听绝色大大去哪里了呢。”
蓝河笑着问：“兴欣现在已经不缺人了吧？”
“不缺，但是我说过，只要你愿意，一直做下去也可以的。”叶修很郑重。
蓝河叹了口气：“大神，你对我的欣赏我已经很能感受到了，只不过……”
“我懂，恨不相逢未嫁时啊！”叶修作捶胸顿足状。
蓝河于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半路上蓝河把车开到一家超市边停下：“咱们先去买菜，想吃什么你跟我说就好。”
叶修也没客气，两个人直奔生鲜区，叶修一边瞅着一边说：“想吃可乐鸡翅，蒜蓉扇贝，那个绿油油的青菜看上去也好吃，是什么？诶，还有冬菇再来几发嘛，昨天那个汤真好喝。”
蓝河就一边往推车上放食材一边说：“冬菇家里有，要不要给你做个龙井虾仁？H市的人应该喜欢吃这个吧。”
叶修回头深深注目蓝河：“蓝河大大你可真是解语花读心菇，龙井虾仁我的爱啊，么么哒！”
蓝河囧地手一抖，刚捞起的一条鱼一下子落回鱼缸里，“噼里啪啦”溅了他和叶修一身的水花。
“大神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读心菇是个什么东西？隐藏掉落的极品装备么？还有，么么哒你妹啊整个画风都不对了好嘛！”
回家之后叶修又陪着蓝河妈妈聊了一会儿就主动请缨要帮蓝河打下手，蓝河送给他一副“大神别闹”的嫌弃表情。
叶修不乐意了：“太小瞧我了呀！我还会做炒饭呐！”
蓝河无奈，指着盆子里的油麦菜说：“那你去洗菜吧。”
于是叶修乐呵呵地在旁边洗菜，蓝河扎上围裙，一边在每个鸡翅上改十字花刀一边碎碎念着：“可乐鸡翅我有独家秘方，会放上香叶和玫瑰花一起腌制，所以味道比较特别，你不讨厌玫瑰花的味道吧？”
“不讨厌！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啊。”叶修洗菜还挺认真，蓝河给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蒜蓉扇贝你喜欢吃火候大的还是小的？依你的口味。”
“新鲜点的吧，粉丝多来一点呀，超好吃！”叶修咂咂嘴，“迫不及待了。”
蓝河就笑：“大神你什么山珍海味应该都吃腻歪了吧，希望我这点小手艺你不要嫌弃。”
“说什么呢！你真把我当土豪了呀？虽然我现在是有那么一丢丢土豪了，可是富贵不能淫土豪也不能忘本呀！我最喜欢吃的还是兴欣后门三百米外那家包子铺的大包子！”叶修表示强烈抗议。
蓝河就笑着说：“好好好，那以后我也给大神包包子吃。”
叶修的眼睛简直要瞪出来了：“蓝河啊，你还有不会做的么？”
“还好吧，基本都会，做的好不好吃另说，但能吃是肯定的。”
“猪肉包子羊肉饺子紫薯汤圆糯米粽子这些你也都会做么？”叶修目光炯炯地望着蓝河。
“……”蓝河觉得那视线简直灼热得能穿透他正在切菜的板子。
“会……”蓝河呼了口气，“叶神，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吃货啊！”
叶修便笑了：“我觉得我是个弹簧肚子，没得吃的时候吃一个月的泡面也无所谓，有得吃的话就会觉得很开心——当然了，还是有得吃最好了。”
蓝河手中那把刀“夺夺夺夺”玩得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叶修看着蓝河很牛逼地把蒜蓉切得细细碎碎的，和酱料搅拌在一起，淋在漂亮的扇贝上，再一次忍不住感叹：“你做饭怎么会这么好啊！”
蓝河笑笑，但叶修觉得那笑容里有些苦涩的味道，他等着蓝河说话，可蓝河也只是笑了笑而已，一句话都没有说。
叶修忽然明白过来，蓝河什么都会做，是因为没有别的人替他做，他没有被人照顾，而是一直在照顾别人。
这也许就是他对蓝河初始印象形成的原因吧，因为他在三次元总是做那个照顾别人的人，所以这样的习惯自然而然地被他带到了二次元里面。
他想，蓝河你为什么都不抱怨呢？可是他又想，大概蓝河在某些方面和他一样吧。
之前在受到那些不公平对待时，在游戏里被人联合起来追杀时，身边的人都义愤填膺，他却仍旧可以平静地看待这些事情。
后来他是怎么跟陈果解释的呢？只要赢了，只要能拿到冠军，那么这些不公平对待又能怎样，那些谩骂和侮辱又能怎样呢？
叶修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个内心无比强大的人，而蓝河在某种程度上也同样是个内心强大的人。
晚饭三个人吃的都很开心，连蓝河妈妈也比平时吃得多，所以叶修感觉得到蓝河的心情特别好。
当然蓝河的手艺也很好，而且能看得出来做饭很用心，每个菜的做法好像都跟别的地方有那么一点不同，显然是他自己创新出来的。
可乐鸡翅有玫瑰花的香气，吃起来一点也不油腻；蒜蓉扇贝里面加了花生果仁和白芝麻，咬一口简直香掉大牙；龙井虾仁虽然用的是普通的绿茶，可蓝河加上了鲜榨的梨子汁，吃上去别有一番风味；鲩鱼采用煎焗的做法，调入了均安辣酱，辣度对叶修来说真是刚刚好，多一点会辣得难受，少一点又不够入味；就连油麦菜都是用牛奶炒的，一股说不出的好滋味让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青菜都变得好吃起来。
叶修实在忍不住，对着蓝河问道：“你是师从张新杰门下么？为什么每一道菜的味道都刚刚好啊？”
蓝河就笑着让他多吃一点。
大概是小辈吃的多，做长辈的就高兴吧，蓝河妈妈看着叶修吃得十分不含蓄，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小叶啊，你不知道，我和他爸爸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他那么小……”说着，蓝河妈妈比划了一下高度，好像还只有桌子那么高，“就踩着凳子给我们煮粥喝。”
蓝河妈妈的语气里又是自豪又是难过：“从小学习就好，还懂事，考上大学就开始打工挣自己的学费。四年啊，四年的学费都是阿远自己攒的，还给我们挣医药费。我这辈子最大的好运气就是生了阿远，最愧疚也是对他……”
“妈！”蓝河叹了口气，“吃饭不要说不开心的事呀，对身体不好。”
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叶修：“我妈老觉得对不起我，其实有什么对不起的呢，给我生命就是妈妈对我最大的恩惠了，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
叶修也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到蓝河妈妈又说：“如果不是我，萌萌也不会跟你分手。妈觉得对不起你，妈就是怕万一哪天我走了，留下你自己一个人，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蓝河把筷子一放，连叶修都看得出来他生气了，但蓝河还是强忍住了情绪：“妈，说了不是你的责任了！还有，吃饭的时候能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吗？叶修是过来吃饭的，你在这里说不开心的事，这饭还怎么吃啊？”
叶修连忙拍拍蓝河的肩膀：“没事没事，你别介意，阿姨只是难过。再说了，不都是吃饭的时候才能聚到一块儿嘛，吃饭的时候不聊天那什么时候才能聊天啊？”
蓝河妈妈也连忙对叶修道歉：“真是对不住小叶，我说着说着就说多了，你别在意。”
“阿姨我理解您的心情，”叶修把筷子重新塞到蓝河手里，“来，饭做得这么好吃，你不陪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再吃了。”
叶修走的时候跟蓝河妈妈道别：“阿姨我走了，明天就回H市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蓝河妈妈就笑：“小叶别怪阿姨今天给大家扫兴了，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再来家里玩。”
走到小区里，蓝河发动起车子，叶修坐在副驾上看着他，蓝河侧脸的线条紧紧绷着，大概还在不高兴。
叶修还不知道蓝河是为了什么生气，真的只是因为妈妈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不高兴的事让客人扫兴了？
叶修想了一路，蓝河也不发一声，一直到了酒店门口叶修才突然说：“现在才八点多，出去喝一杯吧。”
蓝河诧异地看了一眼叶修：“不是明天一早的飞机么？”
“不要紧，就随便喝一杯，我酒量不行，三杯都喝不了，最多喝一杯。”
“我开车……”蓝河有些犹豫，但显然他并不抵触叶修的这个邀请。
“没关系的，酒店有代驾。”叶修很坚持。
“嗯，好，”蓝河不再拒绝，“去哪里？我选地方？”
“你的地盘，我跟你混。”叶修笑笑。
蓝河把车停在酒店，跟代驾要了电话号码，然后带着叶修到这附近随便找了个小酒吧。
这个点人还不算多，两个人找了个角落坐着，叶修问他喝什么，红酒还是啤酒，蓝河就说：“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叶修就点了红酒：“还是喝红酒吧，啤酒喝撑了伤胃。”
蓝河就笑：“你这是觉得我要借酒消愁，所以才给我个机会来放纵一下？”
叶修没说话，他只是在酒吧缠缠绵绵的灯光里长久地注视着蓝河，直到把蓝河看的实在不好意思，眼光躲闪了一下。
“蓝河，负面情绪多了总归不太好，你性格太倔强了，什么事都一个人放在心里，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酒端上来，叶修拿起酒杯，碰了碰蓝河面前的：“我明天就走了，趁着我还在G市，你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事，如果你把我当兄弟的话，就跟我说说吧。”
蓝河端起酒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吞咽，他皱了皱眉头：“一点也不好喝，我不会品红酒，只觉得苦。”
叶修也喝了一口，他笑：“谁喝酒是为了好喝，那样不如去喝可乐。”
蓝河呆呆地坐着，眼神放空，叶修也不逼他，也跟他一样放空。
两个人坐了很久，蓝河才说：“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我……没太有向别人倾诉的经验。”
他又喝了一口：“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人说说，可又不知道说出来有什么用。一直都是这样，对家里人也好，对朋友也好，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总觉得，谁也没有义务去听谁的痛苦，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你在跟别人倾诉你的不幸时，你是否知道，或许对方也同样有满腹的委屈？”
蓝河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上，也没再碰杯，只是笑：“叶修，你真是个不错的朋友。”
叶修叹口气，心想，真不容易，终于不喊我大神了。
他也喝了一口，对蓝河说：“我酒量真的不行，所以你干杯，我随意。”
蓝河就笑得很大声：“有你这样的吗？不都是‘我干杯你随意’吗？”
叶修也笑：“对啊，就是你干杯，我随意啊！”
蓝河“砰”地往桌子上一磕酒杯：“叶修你赖皮！”
叶修就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起来：“这样多好啊，以后都别叫我大神了，听在耳朵里真生分。你不是说觉得咱俩不生分么，那就别喊我大神了。”
蓝河就点头：“好啊，不喊你大神了。”
叶修看着蓝河一杯一杯地在那里灌酒，但到底还是没跟他倾诉，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倔。他让他留下喝一杯，其实就是想给他个机会彻底地把心里的委屈吐露一下，可这个人光喝酒也不说话，这满肚子的负能量混着酒精藏在了胃里，岂不是更加伤身？
叶修叹口气，心想还是由他来问吧。
“蓝河，是跟女朋友分手了么？”叶修思前想后，还是直接上大招吧。
叶修是个聪明人，他虽然当时不明白，但一路想了这么久，还能想不明白蓝河为什么今天会特别不开心？
让妈妈当着外人的面说被女朋友甩了，是个男人就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尤其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叶修知道，哪怕蓝河真的从来没粉过自己，可对待自己的态度，那也一直都是当成大神的。
在大神面前丢了面子，就如同在有很多观众的舞台上摔了一跤的感觉吧。
果然，蓝河一下子抬起头来，带着点怨恨的目光看着他，大概是怨恨他为什么要把话说破，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点面子。
叶修便接着说：“谈过女朋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看看我，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没跟姑娘牵过手。老魏一直说我是注孤生的节奏，我都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蓝河没说话，还是看着他，不过目光里的怨恨已经迅速消失了。
“沐橙老喜欢听一首歌，天天在兴欣放，所以我也记住了几句歌词——‘你的伴侣是和谁交换，他曾经让谁弄得伤感，结果这笔帐要你偿还’，还有，‘泪飘荡，爱补偿，别人的终站，你的开端’。”
顿了顿，他又说：“恋爱我虽然没谈过，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知道人一生总不会只谈一次恋爱、只有一个对象就能到老的。付出过，不后悔，分开了，他年再见，只要别觉得谁欠了谁太多，我认为就可以了。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陪你到最后，不是第一个，就是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叶修再一次为他倒上酒，“你总会等到的，相信我。”
蓝河看着他，忽然笑了，毫无征兆地，他开始说话。
“萌萌全名叫马蓊蓊，是我高中同学。因为她的名字实在太拗口，所以我们都喊她萌萌，M加ENG等于萌嘛。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拿着志愿书跑过来，很豪气地拍在我桌子上，说许博远你报哪个学校就给我填哪个学校，我考上了你就当我男朋友，我考不上就怪我自己没福气！
“那时候教室里全是人，我简直要尴尬死了，可又觉得有些开心。看到她站在我面前一直忽闪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我，就觉得如果不答应她得多伤心啊。再问问自己喜欢她么，觉得也还挺喜欢的吧，就照着她说的做了。
“后来我们一起考上了Z大，她就成了我女朋友。再后来我荣耀打得有了一点小名气，再再后来我家里开始不顺起来。我没有办法，只能开始兼职，每天都泡在游戏里带团下本管理公会。因为我要挣钱，挣自己的学费，挣家里的生活费。
“萌萌已经是很通情达理的姑娘了，知道我家的情况也不会整天缠着我，还常常来家里帮妈妈做家务。家里都默认了我和她的关系，妈妈就盼着我毕业，让我跟萌萌结婚。
“叶修，你说在学校里的日子多好啊，再苦再累都不要紧，因为人都干净单纯。可是毕业之后就不行了，我父亲去世了，家里负债累累，我和妈妈什么都没有了，她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萌萌家里也知道我的情况，她爸妈不同意让女儿再跟我在一起，萌萌虽然放不下和我的这段感情，可我知道她过得并不快乐。
“直到我妈第一次发病的那天，也算幸运，那时候我和萌萌正好在回家的路上，一进门就看到妈妈躺在地上，浑身泡在污秽物里，家里臭气熏天。你可能不知道，我妈这个病一旦发作起来，大小便失禁不说，还会不断地呕吐。
“我吓得赶紧冲上去，幸好妈妈那时还有些意识，还能跟我说简单的话。你不知道，我妈用那样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和萌萌，现在想起来我还后怕，万一我回去晚了，我妈是不是就……
“我喊萌萌，想让她帮我一起抬一抬妈妈，可转过去我才发现，她大概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反应，一直在那里干呕，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把我妈背出家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医院的，我只知道萌萌一路上都在一边干呕一边哭。我没跟她说一句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再后来万幸妈妈挺过来了，转到了普通病房。但医生说我妈这个病即便这次恢复了也还是会不定期发作，而且往后会越来越严重，最终的结果可能就是卧床瘫痪，不能自理。
“在我妈出院之后，萌萌跟我提出了分手。她一直在跟我说对不起，但我知道，不仅仅是我妈发作时候的样子吓到了她，她也是真的累了，所以她撑不住了。跟我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得见未来，任谁也会累啊。
“就是这样，叶修，我的第一份爱情就这么结束了，可我一点也不怨她。她已经很好了，是我没有能力给她好的生活，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
蓝河把酒瓶中最后的酒倒进自己的杯中，朝着叶修一举杯：“来，跟我唱，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你的伴侣是跟谁交换，我的未来不是梦……”
接着，蓝河就醉倒了。
叶修愣愣地坐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声，走到了蓝河的身边。
他把蓝河扶起来，望着他的面容。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蓝河紧闭的眼睛和睫毛上，那一滴滴未干的泪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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