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你一生的模样（79）
29.
蓝河在九月开学之后忙到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上课，晚上还得加班或者复习，让他有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回到了当年高三的时候。
自从那次之后，母亲再也没有逼他去相过亲，但很显然也还没有接受叶修和他的事情，只是绝口不提。即便有一次蓝河主动提起，想再次确认一下母亲的态度，母亲却只是含糊着说：“我今天很累，不说这个了吧。”
后来蓝河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至少母亲没有再说过任何催他结婚的话。
电竞博览会这边，各俱乐部的展馆已经在九月下旬正式开工建设，虽然前期的设计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但蓝河还会偶尔去H市监督一下，所以跟叶修也能经常见个面。
房子已经开始装修，蓝河找了专门的装修公司，但他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只要一有点时间就跑去看着。
房间的布置他跟设计师讨论了很久，最后确定了一个让他满意的方案，讲给叶修听的时候，他却只是笑着说：“只要给我能上网的地方和一张大床，其他的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蓝河就笑，吐槽他：“出息！”
快到年底的时候，装修师傅回家过年，腊月二十蓝河就收回钥匙，然后开车带着母亲去新房看了看。
他当时也只是随意提了一下，没想到母亲竟然同意了，说去看看吧，看看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推着母亲进了门，蓝河给母亲讲自己的设计想法：“朝阳的这一间是主卧室，您住；剩下隔开的两小间，一间当我的卧室，一间是书房。客厅还不错吧，我会把电视墙弄得很漂亮……”
然后他听到母亲问他：“叶修住在哪里？”
蓝河怔了一会儿，才答道：“他如果过来的话就跟我一间住。”
“他不在那边工作了吗？”母亲又问道。
蓝河摇摇头：“他还没到正式退下来的时候，大概还要两年多。”
“哦。”母亲不再作声，只是这样应了一声。
蓝河踌躇半天，再一次提起话题：“妈，我和叶修的事，您现在是怎么想的……”
依旧没有回答，蓝河以为母亲还是不想说，叹了口气也就作罢。可过了一会儿，却听到母亲说：“阿远，我求你一件事，行吗？”
蓝河等着母亲说下去，听到母亲苦笑着说：“我知道我再怎么干涉你也不会听我的了，所以我现在只求你最后一件事，能不能等我死了之后再跟他在一起？”
蓝河愣住，没说话，看到母亲直直地盯着他：“阿远，你别怕，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我活不了几年了。”
“妈……”蓝河觉得自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即便医生告诉他要做好心理准备，可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母亲会用这个来求他。
“我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等我死了，你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是孤零零的了……”母亲叹息道，“行吗？”
蓝河觉得心里苦涩得难受，他走到母亲面前，蹲下身去：“您就不能祝福我们俩吗？我希望您长命百岁，能跟我们一起生活，让我可以对您多尽尽孝，也给叶修一个孝顺您的机会……”
他握住母亲的手：“您就真的不能同意吗……我和他都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他看到母亲的眼泪流了下来，便站起来抱住母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妈，求求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蓝河听到母亲小声地对自己说：“让我想想……阿远，再让我想想……”
这一年是蓝河父亲去世的第三年，以往蓝河都是清明去祭拜父亲，过年的时候在家里摆供就行。但母亲的老家有个风俗，从亲人去世的第三年起，每年的年底也要去坟前祭拜，意为带亲人回家过年，然后等到大年初二还要再去祭拜一次，意思是再送亲人回去。
蓝河的父亲葬在他的老家，是G市下面的一个小镇，但距离不近，蓝河每次去祭拜的时候都要坐几个小时的长途车才能过去。
今年有车了，去祭拜方便不少，蓝河很想带母亲也过去，但思考再三还是因为母亲的身体状况而作罢。
下了高速之后的路况并不好，非常颠簸，蓝河怕母亲受不了，况且父亲的坟在半山腰上，轮椅实在是很难推上去。
蓝河原本想的是腊月二十五之前去祭拜，可叶修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可以除夕前一天再回去，最后一场比赛没什么难度，老板恩准他来G市跟蓝河一起看看家具和电器。
“那你定的是哪天的机票呀？”蓝河问。
“腊月二十五下午到。”
“……”蓝河心说，还真是够凑巧的。
“怎么了？那天有事？”叶修问道。
“嗯，不过不要紧，我提前一天去就行。”蓝河想着重新去请天假。
“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呗。”叶修说。
蓝河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去祭拜我爸爸。”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蓝河听到叶修说：“那当然得等我一起去了！”
蓝河就笑了，他说：“好，等你一起。”
蓝河和叶修是腊月二十六去祭拜父亲的，在路上的时候叶修一直欲言又止，直到蓝河都觉察出来了，问他：“想说什么就说啊？”
“你没事吧……”看着蓝河一直挺平静的脸色，叶修却觉得很担心。
蓝河知道叶修的意思，对他笑了笑：“没事，已经三年了，虽然还是很想我爸，可也早就学会了擦干眼泪把他放在心里了。”
“有我呢，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会陪着你，”叶修看了看蓝河，“以前我都没去看望叔叔，从今年开始，我每年都陪你一起去。”
蓝河没有想到叶修会这么说，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以前我都是清明去看他，我妈身体那样，我爸又葬在那么远的地方，所以一年也就去看他这一次，从第三年起才是过年也要祭拜的，又不怪你。”
“那你今年要正式把我介绍给叔叔啊！”叶修提醒道。
“我知道，我会跟他说的，说这是我男朋友，从今年开始，我过年都会带你来看他。”蓝河被他给逗笑了。
“可是我又怕叔叔见了我会生气……”叶修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说他会生气吗？”
“应该……不会吧！”蓝河故意做出思考的样子，末了看叶修似乎是真的挺担心的，才说，“放心，你去了陪他抽抽烟，他就高兴了。”
“叔叔也喜欢抽烟啊？”叶修笑，“那咱们多买几盒好烟。”
“是啊，我爸烟瘾很大，不过我对烟没什么兴趣，所以他找不到同好，每次都是一个人默默地躲到厨房开着抽油烟机抽烟，因为我妈不爱闻烟味。”
一路上蓝河都在跟叶修讲父亲以前的事：带他去捉蜻蜓，和他一起比赛游泳，偷偷给他零用钱买礼物送给小学那个漂亮的女同桌……
叶修就笑着听他讲，末了摸摸他的脑袋：“以后我也带你去捉蜻蜓，给你买礼物，跟你去游泳馆游泳……”
两个人到了目的地，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叶修看到蓝河父亲坟前的杂草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
墓碑上的照片是蓝河父亲笑嘻嘻的样子，很帅，看起来比蓝河的五官还要端正。叶修帮着蓝河给坟头清理杂草，听到蓝河心疼地说：“唉，爸啊，阿远对不起您，可我是真没有时间常常来看您，离太远啦……”
他看到蓝河跪下来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我妈身体还是那样子，所以没办法过来，不过她很想您，前几天做梦还梦到了你们年轻时候的样子……”
接着，蓝河转头看了看叶修，又转回头去说：“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一件事。爸，给您介绍一个人，这个……”
他笑了笑，小声却坚定地说道：“这个是我男朋友，叶修。”
叶修便把刚刚买了抱在怀里的烟都摆到了蓝河父亲的墓碑前，又点上三根，说道：“叔叔，我是叶修，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呀。”
蓝河看着他笑，没说话，听到叶修又问他：“我也给叔叔磕个头吧？”
蓝河就赶紧拦住他：“别……”
看到叶修有点愣住的表情，蓝河握了握他的手：“再等等，等我们真的在一起之后，那时候你再和我一起给我爸磕这个头。”
顿了顿，蓝河又说：“你说过的，如果我们真的能在一起，是要去国外办个正式仪式的，那样我们就是合法伴侣了。”
蓝河的意思叶修明白，他点点头，转过头去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叔叔，虽然没能见到您一面，但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阿远来看您。我也向您承诺，我会好好地照顾他，也会好好地照顾阿姨。”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上，蹲下身子说道：“我陪您抽根烟，以后我每年都来陪您抽烟。”
蓝河站在叶修身后，看到他微微笑着用自己手中的烟跟坟前燃烧着的烟碰了碰，然后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在烟雾缭绕里，蓝河走上前去，轻轻地蹲下，然后用力地抱住他。
“叶修……”他趴在他的背上，终于哭了出来，“我特别想他，可却连梦都梦不到他。他说不定正生我气呢，气我都不常来看他……”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眼泪停住的时候，叶修已经回过身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了。
他听到叶修对他说：“蓝河，把叔叔接到市区的墓园吧。”
把父亲的墓地迁到G市市区的公墓，这其实也是蓝河和母亲的想法。只是随着现在公共墓地越来越紧缺，价格也越来越贵，蓝河暂时没有付诸实施，但一直都在努力存钱。
当初父亲去世的时候，正是家里最困难的阶段，蓝河就算有心也是无力，于是便葬在了父亲的老家。
他很想把父亲迁回来，毕竟离得远，母亲想看看父亲也不容易。只是墓地的价格连年上涨，一块普通的墓地都到了七八万元，更别说那些好一点的，有的甚至已经到了近二十万。
回去的路上叶修一直在劝着蓝河：“离得近一点，你想什么时候来看叔叔都行，而且最重要的是阿姨也可以过来看看了。”
蓝河没说话，叶修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在蓝河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你也知道阿姨现在的身体状况，万一……你想让她这一生留下什么遗憾吗？”
直到快回到市区的时候，蓝河才终于叹了口气：“叶修，我手边也存了些钱，只是不太够，我们一起凑齐吧。”
叶修就笑着对他说：“好，我们一起拿这份钱。”
“谢谢你。”蓝河知道和叶修根本不必说这三个字，可他却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听到叶修十分认真地对他说：“蓝河，别说谢谢，你是我的爱人，所以这是我应该做的。”
蓝河没有瞒着母亲这件事，他告诉了母亲是叶修提出的这个建议，他们一人拿一半的钱，希望能征得她的同意。
蓝河知道这是母亲的一个心结，父亲去世了三年，母亲卧病在床，没有能亲自去祭拜父亲。
后来他们两个人计划过很多次，母亲说以后一定要把父亲接回来，哪怕买一块最普通最便宜的墓地，也要让他回来，离自己和儿子近一点。
“你爸爸一个人在那儿肯定孤单得要命，他那个人，那么爱热闹……”母亲曾不止一次地说道。
叶修让他瞒着母亲，生怕她不同意，可蓝河却执意全都告诉了她：“妈，我已经同意了，您的意见呢？”
母亲迟迟没有回答，蓝河再看过去，却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
“阿远，是叶修他自己想到的？”过了好久，母亲才开口问道。
“对，他跟我去的时候看到我爸离咱们那么远，四周长满了野草，看到我心疼却又没办法，就跟我说，说您肯定也想看看我爸爸，不如把我爸接回来……”蓝河看着母亲的表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妈，他是真的把您和我爸当成自己的爸妈来孝顺，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我那天看新闻，说G市一块墓地都涨到二十多万了，”母亲苦笑一声，“稍微普通点的也得快十万，我那时就想，唉，老头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死前还能不能去看看他。”
“您别瞎说，您现在情况很稳定，只要您坚持吃药治疗，是没有问题的。我过几天还想带您去看看中医呢，都说中药调理很不错……”
“阿远……”母亲打断他，“死生是大事，叶修他能自己想到这件事，我真的很感动。”
“他其实心特别细，要不然也不会是荣耀里最厉害的人……”蓝河说道，“叶修很坚持，说一定要让我爸安息的地方好一点……”
“他能想到这一点，我知道，他是真的重视你……”母亲说完，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妈，他当我们是他的亲人……”蓝河又说。
“你爸也没什么宗教信仰，应该不用请法师，但是找人算好日子，这里面的讲究也很多，不要做错了……”母亲微微一笑，说道，“替我谢谢他，等你爸过来的那天，我也得亲自去，你到时候给我买套新衣服，可千万别忘了。”
选中的墓地在花都区，叶修坚持选最贵的，蓝河怎么拦也没拦住，也就随他去了。
有专门可以推着轮椅上山的道路，那天下着小雨，蓝河在细雨濛濛里一路推着母亲上去，一直走到父亲的墓前。
叶修站在那里，工作人员也早就等在那里，见他们上来，刚要说话，就听见母亲对叶修说：“辛苦你帮着张罗了。”
叶修似乎没想到母亲会这样说，蓝河看到他赶忙走到母亲身边说不辛苦，还从自己手中接过推轮椅的工作，母亲也没有拒绝。
随后便全部按着流程走下来，只有他们三个和工作人员，母亲执意不请那些神婆法师，说父亲年轻的时候最不信的就是这些，只要能离家人近一些就已经很高兴了。
原本叶修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自己会被允许过来，可母亲却主动跟蓝河说：“到时候让叶修过来吧，一起出力把你爸接过来的，没道理不让他在场。”
后来母亲让他们先离开，说半个小时以后再上来接她。蓝河有些担心，母亲却只是笑着对他说：“我跟你爸爸单独说说话，这几年都没见着他，有些话不当着你们小孩的面我才好意思对他讲。”
蓝河便和叶修往下走了一段路，远远地能看到母亲的身影。
他看到母亲抬起手不断地抹着眼睛，知道她在哭。
“就让阿姨好好哭一场吧。”他听到叶修在他身边说道。
他握住叶修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谢谢你。”他再一次对他道谢，转身看到叶修正对着他微笑，笑容里是满满的阳光，一下子便晴朗了这下着雨的天气。
一如那年的那个夜晚，他带着笑容，飞越大半个中国来到他身边，从此之后，温暖了他的整个人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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