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你一生的模样（40）-夏了夏天

12.

虽然上了班，但没出十五总觉得年味还飘着。护工阿姨要过了十五才回来，蓝河家的情况公会那边也明白，所以一直到元宵节蓝河都可以早点下班。春易老还特意跟他说，有什么情况都可以随时回去，晚上也可以回家工作，给算夜班工资。

于是蓝河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开始了新一年的工作，晚上趁着还没开课就拼命背英语单词。

一连好几天都没在游戏里见过叶修上线，那天叶修只是在到了H市之后给他发了个报平安的短信，他回复他“好好休息”，之后好多天两个人都没再联系。

之前两个人忙起来的时候也常常会一两个星期都只发几条短信，所以虽然叶修并没再联系他，蓝河也没多想。况且那天那个情况，蓝河下意识地认为叶修是在给自己空间让自己静一静，而他现在也确实想静一静。

所以他也没有主动联系叶修，直到元宵节那天荣耀有活动却仍旧不见叶修上线的时候，蓝河这才有点纳闷了。

那个家伙连大年三十都要在线，这样的活动怎么会不参加？

可是，发了短信没回，打电话过去一开始是没人接听，到后面直接关机了。

蓝河有点慌，赶紧在游戏上戳了戳之前加过好友的大饼攻占和逐烟霞问问情况。

大饼攻占也不在线，逐烟霞一直到了晚上才上线，她看上去还有点诧异，回复道：“叶修没跟你说？”

蓝河说没有，逐烟霞就在那边说：“哦，其实也没什么事，他有点酒精中毒，在医院躺着呢，不过是轻微的，放心吧。”

蓝河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懵了，在Q上问了逐烟霞的手机号码就打了过去：“陈姐，他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酒精中毒了？他喝了多少？他不是很少沾酒的吗？！”

看出来他是真急了，陈果赶紧安慰他：“蓝河你先别慌，他没什么大事，明天都快出院了，我估计是他根本没拿手机才没跟你说。你听我说，上周末他回来不久，队里的人不是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么，年后大家就一起聚聚，还有一些公会的成员都叫上了，大家去吃了顿饭。”

陈果咳嗽了几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酒量明明不行，以前人家敬他酒的时候他可鬼着呢，一圈下来也就喝半杯。结果那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喝了两杯啤酒，末了又跟大家一起喝了小半杯白酒，结果出门一见风就直接倒下了。”

陈果特别无奈：“一开始我们以为他只是醉了，结果扛回去以后就开始吐，后来就有点意识不清了。大家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这是明显的急性酒精中毒症状，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掺过酒，不知道掺酒喝会这样。不过好在不怎么严重，第二天就好了很多，就是我想着既然已经来了医院，那不如就顺道给他查个体呗，结果吧……”

陈果还没说完，蓝河这边声音都颤抖了：“怎么了……他检查出什么事了……”

陈果心说完了完了这孩子看来是脑补到哪个电视剧了，赶忙说道：“你别乱想，放心放心，不会有什么韩剧情节，没得白血病！他就是给查出来颈椎病比较严重——当然这个不用查大家也知道，再就是有点心律不齐。医生说他是因为一段时间内情绪起伏加上大量抽烟造成的，少抽点，多休息，过上一阵子就好了。”

顿了顿，陈果又说：“说起来我就生气，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他住院那天我给他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在他寝室里看到整整一垃圾桶的空烟盒，少说也得有十几个。他们过年回家的时候我明明请人打扫过的，这才回来几天啊，他这是抽了多少啊！气死我了！怎么不抽死他！”

说到这里陈果才意识到，对面的人是她正在诅咒的人的男朋友，于是赶紧停住，不好意思地说：“呵呵呵呵，蓝河啊，我就是生气，不是真的在诅咒他啦！而且你放心，真没什么大事，现在这年头，空气这么差，精神这么紧张，你不得点病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是吧是吧？别担心，明天这家伙就出院了，晚上有包子给他陪床呢！我让他明天联系你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手机总是乱丢，估计是晕了之后直接被我们抬医院了没来得及拿，又怕让我们告诉你你会担心……”

陈果后面再说什么蓝河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一瞬间他特别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买张机票就飞到H市去。

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挂断电话，静静地趴在电脑边，狠命抓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里全都是叶修一根接一根抽烟抽得眼睛通红的样子。

自从母亲跟他说了那番话之后，蓝河就一直在心里纠结，如果说他没有动摇过，那肯定是假的。他一直在心里把叶修和母亲做比较，虽然一样不舍，一样重要，可是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一定要做选择的话，他没有办法不选择母亲。

叶修离开他可以活得很好，但母亲离开他还能活得下去么？

他做不到丢下母亲，所以若是真的到了非要二选一的那一天，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可蓝河现在根本不想让自己去想这个结果，他虽然害怕，也不想现在就面对，他仍旧想努力一把。

他不知道叶修竟然这么看重这件事，叶修这段时间情绪不好，很显然是因为自己。

是啊，如果叶修不在乎，他不会在地铁上问出那个问题；如果他能看开，他就不会抽那么多烟，也不会多喝那两杯酒。

人的压力总是需要一个发泄口的，蓝河知道，就算此刻他出现在叶修面前，那个家伙肯定也只会笑着跟他说自己没事，让他不用担心。

可实际上呢，叶修就真的强大到什么人也影响不了他、什么事也无法让他难过吗？

也许以前的蓝河会这么觉得，但现在的蓝河已经知道，能影响到叶修的，自己绝对算一个。

他还记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课上讲《伟大作品的隐秘结构》，说到很多文学作品为什么会被认为是伟大的、经典的，就是因为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往往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而两难结构的魅力就在于能表现出人生和人性复杂的多面，能让读者随着故事的情节做出思考，因而具有永恒性。

因为它是两难的，未知的，所以它永远也得不出结论，只能留给后人慢慢思索，这样才会余味无穷。

那时候蓝河也曾慢慢地咀嚼过这段话，发现还真是这么个情况，于是深以为然。虽唏嘘，却也觉得这是一种文学的美感。

可此时此刻，当他再想起当年学的这些东西，忽然发现，书上讲得再对再美，让你哭得再伤心，却终究只是隔岸观火。等到有一天你在生活里真正处于这样的境地，你才知道这个“两难”到底有多难多累，多让人痛苦。

蓝河在电脑边趴了一晚上，他睡不着，也不想去床上躺着，于是就熬了一夜。打一会儿游戏，背一会儿单词，一直到了早上，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班。

九点多的时候叶修打来了电话，那时蓝河正在开会。

正月十六，年是真的过完了，新一年新气象，俱乐部惯例开动员会，战队的队员们也都来了，蓝河进去的时候笔言飞正挨着黄少天坐，看到蓝河进来就特别贴心地给他让出了座位。

“蓝桥，快点，黄少在这呢。”

他这么一喊，大家都笑了起来，蓝河最喜欢黄少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一般好朋友都会给他制造和偶像亲密接触的机会。蓝河每次都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但很明显黄少天会非常得瑟，所以蓝河看着自己偶像开心的样子也会挺开心。

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黄少天拍着身边的椅子喊：“来来来小蓝桥快点坐在朕旁边！”

于是叶修打来电话的时候黄少天自然看到了，他一把抢过手机小声说道：“艾玛蓝桥，敌军首领那个叶不羞怎么给你打电话了来来来让我接起来看看他到底要骚扰你什么！”

那大概是黄少天第一次看到蓝河急成这个样子，他印象里的蓝河一直都是温柔好脾气的，就算偶尔会炸炸毛，更多的时候也都是稳稳当当的。所以公会那么多人里面，他印象最深的除了春易老就是蓝河。

可今天的蓝河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他看到蓝河一下子把自己已经拿在手里的手机给抢了回去，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只手不小心撑在了他的肩膀上，劲儿还挺大，弄得他挺疼。可蓝河却连道歉都没来得及说，拿着手机就跑出了会议室，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一群人。

“怎么了这是，家里有事？”曙光旋冰惊讶地看着蓝河的背影，“怎么这么急？”

黄少天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而且破天荒地只说了一句：“是叶修那个家伙给他打电话……”

于是春易老和喻文州忍不住露出了一副了然的样子，而其他围观群众则纷纷表示不明觉厉。

蓝河接起电话听到叶修声音的一瞬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靠在楼梯间的墙上，浑身上下都是紧张很久之后终于放松下来的倦怠。

“蓝河，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这不是没来得及拿手机嘛，怕他们跟你说了你瞎担心，就想好了再找你……”叶修解释着，“还是让你担心了，老板说你声音都发颤了，还脑补我得白血病了哈哈哈哈……”

“叶修……”蓝河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可他却开心不起来，“你以后有什么事别不让我知道行不行？我找不到你，问陈姐她却跟我说你住院了。将心比心，你能不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那边一直安静了好久，叶修才苦笑一声：“之前你没找我，我觉得你应该是想静一静，坦白说我也挺不安……就……后来住院的时候他们走得急，我自己都没意识了，也没顾上……”

叶修还想继续解释，蓝河却忍不住抬起手朝墙上狠狠捶了一拳：“对不起，明明是我的错。”

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让他宽心的人是自己，明明知道叶修在期待什么却连一句坚定的话都没给的人是自己，下意识地不跟他联系的人是自己，知道他生病了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的人还是自己。

叶修却只是笑笑：“你别这么说，其实真的没事，我没想到啤酒和白酒掺着喝会出事。我的酒量简直是完美的我一个最大的硬伤啊！不过我以前有个朋友，他挺牛逼的，他吃海鲜过敏，可偏偏又喜欢吃，每次吃几口鱼肉一个虾米都能吃到医院去。按理说他就不该吃才对，可是你都想不到啊，他跟我们说，他就不信治不了它，所以就以毒攻毒，过敏也使劲吃。后来这哥们干脆到医院门口坐着吃，连医生都被他这种吃货精神感动了，最后你猜怎么着？他真的治好了，从此以后和海鲜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所以我在想，我要不要也学学他的办法……”

“叶修……”蓝河打断了他的扯淡，“别抽那么多烟了，对身体不好。人二十五岁之后身体状况就开始走下坡路，你抽烟抽太多，短时间内吸入大量尼古丁真的容易出事。”

“老板还真是面面俱到什么都给你汇报了啊……”叶修听上去也挺无奈，“熬夜，抽烟，这都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颈椎病肩周炎什么的，也都是职业病。我早就这样，没有大夫说得那么严重。你看你不是也整天熬夜吗？我知道你担心，可我也担心你啊，这不有时候没办法嘛！你别担心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蓝河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叶修不会承认自己因为什么才会情绪不好，因为叶修怕他担心，怕他有压力。

蓝河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时笔言飞走过来小声招呼他：“蓝桥，快点打，经理有重要的事讲。”

于是在电话那边听到的叶修叹了口气，对他说：“快去忙吧，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了啊。”

说完，叶修便挂了电话。

蓝河对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到笔言飞欲言又止的神情，却也没有心思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重新回到了会议室。

那天开完会，蓝河等到人都散了之后，静静地把身体放松，躺在了长椅上。

他觉得特别累，心累，熬夜，再加上极度紧张之后的放松，到此刻终于显出了后遗症。

蓝河现在只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去管。他蜷起身体，就这么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虽然不舒服，可太累了，所以也管不了那么多。

迷迷糊糊中蓝河一直在想，怎么别人谈恋爱看上去都挺快乐的，为什么轮到自己谈个恋爱就这么累呢？

但后来他又想，怎么可能只是累呢，他和叶修经历过那么多开心的事情，难道因为这一点困难就要忘记曾经的那些快乐？